詩在,書在,長安即在
面對著錦繡般的山河,高適堅定地回答書童:詩在,書在,長安就在。
不貪平蕃軍功,執意解甲歸田的他,此時輕騎簡從,執鞭疾馳而去。這是動漫電影《長安三萬里》落幕的鏡頭。
這部時間跨度長達60年的歷史影片,以安史之亂為背景,抒寫了國家興則詩人幸,國家亡而詩人哀的宏大敘事。尤為可貴的是,通過李白、杜甫、王維、賀知章、王昌齡、岑參、高適等眾多詩家大伽的友情交往,詩書唱和,特別是人生際遇的浪漫傳奇,讓家國情懷濃筆重彩,盡情釋放。劇中有機契入的那48首至今讓人口齒生香的知名唐詩,更為該劇增添了華美氣象。難怪受到那么多觀眾的喜愛,以至于現場響起飆詩聲浪。
《長安三萬里》采用倒敘筆法。大幕一拉開,即是風雪漫卷的邊塞,正是“千里黃云白日曛,北風吹雁雪紛紛”。已經老邁的高適,因唐軍不敵吐蕃軍兵只得閉關不出。在持節前來監軍的公公面前,開始了一生的回憶:與李白一世的交誼,與詩壇半生的離合,以及老年橫槊揚鞭、馳騁沙場的豪邁。
國家興,則詩人幸。唐代之所以成了中國詩歌史上的高峰,就與李氏王朝的興盛、國家經濟文化的繁榮、外交開放的胸懷等有直接關系。風華正茂的李白、高適、杜甫、孟浩然、王維等詩人們,與大唐一道成長,在波瀾壯闊的盛世狂歡中引吭高歌,直抒胸臆。
“長風破浪會有時,直掛云帆濟滄海?!泵總€詩人都成了追夢人;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的襟懷,使他們十分自負且自豪;“仰天大笑出門去,我輩豈是蓬蒿人”;因有詩歌不脛而走,是故 “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”——那場代表唐代文化精粹、群賢畢至的曲江宴,詩人們各逞其才大顯身手,其縱情乃至有些癲狂的忘我狀態,動漫將其表達得可謂惟妙惟肖。
草圣張旭從畫圣吳道子的畫中悟道后,那種夸張頗有些怪誕的神情,不禁令人莞爾;賀知章醉倒在曲池,被人扶起后仍在吟誦,看似醉酒實為醉詩;李白則邊彈琴,邊放歌,越發豪氣縱橫,恰恰就是盛唐狂放、自信、從容、坦蕩的典型表現呀。每一個向往長安、每一個奔赴長安、每一個享受大唐發展成果的詩人,無不將由衷地慶幸和愉悅,化作一個個燦爛的字符,組合了一篇篇后人難以企及的華麗詩章。
國家亡,則詩人哀。到了唐明皇李隆基晚期,唐朝由盛轉衰,加之奸相專權,政權震蕩,及至安史之亂,明皇帝倉惶出逃,長安一片火海。昔日為王侯獻藝的大象,也只能披著火焰一路狂奔。昔日水清風柔的黃鶴樓被付之一炬,笙歌曼舞的揚州溫柔鄉亦成了“古戰場”。
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,使我不得開心顏!”早先被嫉被棄的李白,一再慨嘆“行路難!行路難!多歧路,今安在?”晚年則因跟錯了永王成為階下之囚;杜甫流離失所,看盡了“三吏”“三別”;高適因寫《燕歌行》“戰士軍前半死生,美人帳下猶歌舞”,而備受官場冷眼,也曾“六翮飄飖私自憐,一離京洛十余年。丈夫貧賤應未足,今日相逢無酒錢?!?/p>
高適和李白因出身不同,人生際遇迥然有別。作為戰將的后代,一心渴望在邊關建功立業,然因性情耿介卻不得不做個軍中文書。直到暮年國事危亡,吐蕃來襲,才作為節度使率軍平叛。當吐蕃大軍逼近,高適看似與公公侃侃而談,傾訴與李白一生的交誼,卻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,直搗敵營,與前來增援的嚴武聯手盡殲蕃敵,立下赫赫戰功。
如果不是《長安三萬里》,后代幾乎鮮有人知曉高適是一個謀略過人的大將軍。皆因他的邊塞詩,使其暴得了大名。其《燕歌行》直抒邊塞的苦寒,將士征戰的壯烈,馬革裹尸的決絕:“相看白刃血紛紛,死節從來豈顧勛。君不見沙場征戰苦,至今猶憶李將軍?!薄端捅剿E北》《別韋參軍》等每一首,都充盈了一個軍人對國家安全的責任擔當,一個好男兒的剛強豪勇。何況高適并非看客,而是其中一個真正的戰士。
盡管動漫用閃回的方式記述血戰的場景,依然讓觀眾感受到戰斗的慘烈,勇士死難的悲壯?!堕L安三萬里》的可貴之處正在于,通過唐代詩人、詩歌,詩人的際遇,詩人的擔當,抒寫了詩人與國家、詩歌與時代、家與國、血濃于水、榮辱與共、唇齒相依的宏大主題。使其不僅系有唐一代詩歌崛起的歷史,更是一部劃時代的唐代史詩。
長安,那個盛唐的中心,那個象征著繁榮和富饒的城市,那個人人向往的地方。由于動漫的特殊效果,讓那個長安,黃鶴樓,揚州,那個邊塞,那個舉杯邀月的天宮相會,都更加絢爛奪目,奇美無比。當然,長安之遠,遠不止三萬里。但有理由讓人相信,只要詩在,書在,長安就在。長安并不遙遠,就在你我的心中,在你我的腳下。
劉效仁
責任編輯:王亞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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